專訪一

我出生的背景讓我有很多困惑,從小就在探詢生命是什麼?我曾經從各宗教涉獵有關生命的課題,像基督教、天主教、淨土宗、禪宗和密宗,我都接觸過。真正接觸「知見」是在民國八十一年左右,接觸的因緣和我父親及弟弟的過世有關。

父親的死--------
一九七九年我父親中風,臨終前兩三個月,他的表意識喪失了控制力,在下意識與無意識心靈已沒有時空之別,竟出現佛家所說的「意識顛倒」,我發現他內心最害怕的居然是我母親。他懷疑她下砒霜毒死他、偷拿他的錢,甚至在交男朋友。當我聽到這些話時內心非常痛,也很感慨。
在他死前一個月,我都不敢去看他,因為我無法處裡內在這份痛苦,看到他這樣不信任我媽,我在心裡吶喊:「什麼叫真愛?為什麼結婚五十年,都已七十好幾的夫婦會變成這樣?」
他過世時神情不太好,充滿了恐懼,於是我告訴自己:臨終時絕不像他一樣,我要找到對生命的明白。
之後,我拼命打禪七,希望透過它了解生命。可是,不管我怎麼努力,只要一碰到親密關係,所有的禪修經驗就派不上用場,無法處理我的起心動念。

弟弟的死---------
我弟弟三十歲以前做大生意,一敗就爬不起來,他到處借貸,連累了很多親友,關係變得很糟,我在這期間一直扮演支持、幫助他的角色。父親死後,我於隔年元宵節回家,弟弟和我講了很多話,可是我都聽不進去。那年我的感情、事業都在走下坡,聽他講的話,我感到非常的無助、不耐,於是我把話頂回去,說他只要不再怨天尤人,命運自然會好轉。當時他對我說:「老姊,你從來不肯真正了解我,妳每次都在訓我。」我們吵了一架。這件事過了沒多久,我弟弟就生病了,醫院檢查的結果竟然是肝癌,兩個月後他就過世了。

當時我的罪惡感很深,認為在他呼喚、求救時,我卻因在各方面跌到谷底,而拒絕給他支持,因而挑起他更多恐懼與孤獨,他才會得肝癌死掉。我很清楚的看到,我由於不想感覺他的痛苦而遺棄了他,所以他病發的兩個月間,我幾乎天天在醫院陪他度過。

我弟弟在這段生命過程中,展現了一些奇蹟給我看,讓我相信生命有更高的能量帶領。在他的掙扎中,我看到我對生命的無助和恐懼,於是重新反省過去所學的經驗。當時我的內心有很大的悲傷和憤怒,我嘶喊著:「老天、菩薩,我已經企圖尋找生命的明白和出路,卻一直找不到,我現在和弟弟天人兩隔,無助又軟弱,金錢、事業對我來講都沒什麼用處,解決不了我的生命問題。我不要待在這裡,我願意放棄追求金錢和事業,放棄追求外在,只求生命的明白。老天,你給我一條出路,我一定要從這裡走出去,去服務人群,服務跟我弟弟類似的人們。」

接觸克里斯多福-------
結果,我就接到克里斯多夫加拿大工作坊的傳單,那時我沒上過他的課,也沒接觸過他。當時我作生意大虧,身上沒半毛錢,可是很奇怪,就是有個聲音叫我一定要去,於是我把房子拿去抵押,帶著僅有的錢一去就是三個月。在那段期間,克里斯多福教給我一件事———去接觸內在所有的感覺,不要企圖逃到頭腦,跟自己的痛苦、感覺在一起,去了解它到底在告訴你什麼?

我上課一個多月後還是不太懂感覺,因為我是個相當用頭腦的人,要我去感覺很難,我非常怕感覺,因為它會讓我軟弱,讓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。後來有一回,我帶了幾位朋友和家人到加拿大克里斯多福的工作坊上課,盡我所能的照顧他們,結果那次家庭動力上來,所有人都攻擊我,甚至包括羅慶和我的親姊姊,我那時第一次覺得很痛,很想不管他們搭飛機回家算了,我想去出家。那天晚上我沒回到住處,而是睡在溪流上哭泣,我反覆問老天,我生命到底幻化成怎麼一回事?為什麼我還不明白,可是就在那一剎那,我忽然明白了,原來我把朋友當作家人,而我對家人有一份期望,希望每個家人都能走出來,不要讓我痛苦,並不是他們叫我犧牲,是我自己要犧牲的。

從那刻起,我開始學會慢慢感覺,並察覺到生命唯一的出路,就是負起全責。外在的痛苦即是內在的痛苦,你既不能期望別人幫你拿走痛苦,也不能期望別人給你肯定,來避免內在的無價值感;不能期望別人給你安全感,來逃避內在的恐懼不安;不能期待別人給你愛,來逃避內在的孤單。我覺察到這裡時,就決定為我內在的所有感覺負責。